曹昂X曹丕 短篇1
“你就是如此治理宛城的?”
尊贵的天子高坐在中堂之上,他穿着玄色袍子姿态雍容,如墨一般的眸中却满是深沉的怒意。
堂下跪着的杨俊沉默不语,倒是陪天子同行的司马懿心“咯噔”了一下。当曹丕忽然说要造访宛城时,他就眼皮直跳、颇感不妙,一路上都心神不宁的。
从很久以前,聪明如司马懿就知道,于天子而言,宛城是一个不可说的禁地。
建安二年,这里火光漫天、灼烧城池,一场奇袭杀得武帝狼狈不堪、乘马逃窜。年仅十岁的曹丕亦在乱军之中慌乱无措,全靠上天眷顾才得以侥幸逃脱。对曹魏来说,这无疑是一场屈辱的战役。更何况……
“你明知朕的长兄长眠于此,还敢玩忽职守。杨季才,你这一条贱命到了地下,记得好好跟他谢罪请罚。”
听到这话,司马懿闭了闭眼,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在此刻离吊死不远了。自曹丕成为魏王世子后,但凡是提到了这个人,事态往往便会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并且这种情况,在他受禅登基之后,更是愈演愈烈。司马懿游走朝堂数载,自认已经摸清了皇帝的脾性,往常遇到这种事,他总是缄口不语,明哲保身。但此刻,却是不能袖手旁观了——杨俊与他是旧识,且很有几分交情。
“陛下,太守为官清廉、仁爱正直,自任职以来,也是尽心竭力、广施恩德。百姓都称颂南阳境内安定,更是有不少妇孺自愿投奔于此。如今若只是因为街市看起来不够繁荣安乐,就断定太守治理无方、罪不容诛,是否有些……有些责罚过重了……”
司马懿斟酌着字眼替杨俊求情,却在对上圣上冰冷视线的瞬间,一时语塞,未说完的话尽数卡在了喉咙之中。
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今年年初,曹丕下旨要将曹琬过继给丰悼公时,对方推辞,他便是以这样的神情质问道:“兄长本该坐在朕现在的位置上号令天下,却因为你外祖的缘故,连子嗣也未能留下。如今朕不计前嫌,让你承袭爵位,你倒还委屈上了?是嫌朕的兄长不配?”天子说话的语气带着十足的冷意,吓得曹琬当场跪下,连连磕头称不敢,多谢陛下仁慈,自己定不会辱没丰悼公的名声云云,才堪堪消了曹丕的怒火。
“太守绝非是对丰悼公不敬,请陛下息怒!”司马懿反应极快地叩首解释,连带着拉了拉身旁的杨俊,示意他也赶快磕头赔罪。不想却被对方摆摆手制止了,杨俊疲惫的声音自上方传来:“陛下,我知罪了。”
面前之人如此痛快地认罪倒是令曹丕有些意外了,还不待他再开口,只见杨俊朝着他无声做了句口形,随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一头撞向了殿中的柱子。鲜血如注,刚才还活生生的男人,只是一瞬,便倒在了血泊之中,没了鼻息。
殷红的血液流到了离杨俊最近的司马懿脚边,侍女们的惊叫混杂着护驾之声传入耳畔,陡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慌乱不已,司马懿抬头,只见曹丕双目猩红、死死瞪着血泊中的尸首,一言不发。


曹丕总是会想如果当初他在宛城的时候并没有骑上那一匹马,如今会是何种境况?
今年,是阿兄离开他的第二十五个年头了。
曹丕看着镜中自己七尺有余的身形,想起在许昌时,他总挂在兄长身上,念叨着子脩兄真高啊,比父亲还要高出许多,他也想快点长大,长到和兄长一样高大,这样父亲便也会让他骑绝影了。
彼时,他刚刚开始练习骑马射箭,成绩总是不尽如人意,绝影性烈,曹操自是不敢让他一个初学者驾驭烈马。曹丕不敢反驳父亲,每次就偷偷到疼爱自己的长兄面前抱怨委屈。那时候曹昂作为曹家的继承人,为了培养他的能力,曹操已将许多事交由他打理。曹大公子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但面对撒娇的弟弟,还是会想方设法挤出时间,无奈叫人迁来绝影,抱着小小的曹丕翻身上马,在骑射场上驰骋。
绝影不愧是汗血宝马,即使承载着两人的重量,速度也依旧没有丝毫减缓,狂乱的风经常吹得曹丕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是他却毫不慌张,因为只要他往后缩缩,就能靠上兄长宽厚的胸膛,那样温暖且安心,仿佛能够阻挡住世间一切的风雨。
那时候曹丕想,他一定会把骑射练得很好。等兄长以后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成了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他就是对方最信任的手足,要为兄长开疆拓土、排忧解难,到时候子脩兄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现在,他真的做到了。精湛的骑射,是连荀令君也要夸上一句的优秀。不日,还将御驾亲征,讨伐吴贼。可是那个会摸着他的头,夸奖他“阿丕真厉害”的人,早已远去,连尸身也寻不得半点。成了帝王又如何?他想要的始终无法再攥回手中。
“你当真如此思念他?”
一道清亮的男声忽地响起,曹丕一惊,随后环顾四周,厉声呵道:“谁!?”
“呵呵,不用这么紧张,我不就在你的面前吗?”
曹丕猛然抬头,就见镜中的自己正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歪唇看着他,十分邪性。曹丕的大脑有一瞬间宕机,露出几分迷茫,随后又立刻恢复了帝王威严,斥道:“谁在装神弄鬼?!”
“哈哈哈……”镜中的曹丕笑了起来,“装神弄鬼啊,这样说自己可不好。”
曹丕紧皱眉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陛下的执念所幻化出来的灵体,”镜中人眨眨眼,“是来帮你实现愿望的。”
曹丕是个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人,即使他曾写下列异传这样的志怪小说,也在典论中提到魂而有灵的概念,但是他的确从未打心底里相信过鬼神之事。于是他只轻笑着问:“你倒是说说,朕贵为天子,还有什么没实现的执念?”
“这可跟身份没有关系,即便是陛下,也有做不到的事吧?比如……”灵体故意停顿一下,才张口道:“让陛下的兄长回到你的身边之类的?”
“你说什么!”原本还不甚热心的帝王,却是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反应极大,不可置信地颤声问道:“你……你当真能让子脩兄回来?”
“当然,”灵体拍拍胸脯,一副大魏灵不骗大魏人的表情,但同时转折道:“不过陛下饱读诗书,想必也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必然也会失去相对等的东西。即使如此,你还是想要他回来吗?”
曹丕听了这话,没有半分迟疑或者说根本就未思考,急切答道:“只要能让子脩兄回来,朕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灵体似乎没料到他会问也不问,就回复地如此果决,注视着曹丕坚毅的表情,失神半晌。好一会儿,才一脸高深莫测地将食指和中指合并,往面前人的额间探去,并道:“希望你不会后悔。”
手指穿过镜片,触及到额心的一刹那,曹丕只觉天旋地转,在一片混沌中,意识渐渐远去……



等到曹丕再次睁开眼,是在床榻之上。他摸摸身上布衾,怔怔出神,片刻之后,才自嘲一笑:“原来是梦吗……”
曹丕站起身来,只觉口中发干,伸手拿起案上泡好的热茶,一饮而尽。带着苦味的茶饮好像顺着喉咙流进了心底,让他感觉眼中酸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响动:“子桓,醒了吗?我进来了……”
四目相对,茶盏落地。


曹昂真的回来了。
这些年,曹丕在心中幻想过无数次与兄长重逢的画面,他以为他会哭,但是那一瞬间他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他只是怔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曹昂像小时候那样揉乱他的头发,问:“睡傻了?”,眼泪才如同洪水开闸般倾泻而出。
那一天的最后他抱着兄长,任凭他怎么安慰,都不愿意撒手,他紧紧抓住对方的衣摆,生怕一松手一切又如同镜花水月般,从他面前轰然消逝。



曹丕以为他会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然而事情却和他想象中大相径庭,
起初的确一切都很好,兄长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于是一向严厉的父亲对他也温和了不少,而向来更喜欢胞弟的母亲对他也多了几分关心。因为早早选定了继承人,他和子建的关系也不如之前紧张。他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儿,春日和子文子丹踏青打猎,冬日和伯仁子建赏雪吟诗,夏日阿兄会给他送来冰镇的葡萄解暑,秋日则有清甜的甘蔗。
一切美好得像是梦中的景象,一直到父亲去世,阿兄继位。
和自己一样,阿兄很快也坐上了皇帝的高位。曹丕心情有几分复杂,毕竟曾经真切体会过成为帝王的好处,要说完全不怀恋未免也有些虚伪了。只是这份微不足道地不甘很快被曹丕按了下来,转而真心替子脩兄高兴。
但有什么事情已经悄然改变了。
曹昂继位后,任用宗亲。曹休和曹真如他在位时一样,前后被进封乡侯,领了兵权。子文更是很得重用,是伐蜀的先锋,就连子建也随军出征过几次。唯有自己,早早封了王,曹昂却始终不让他踏出都城一步。
曹丕原本是个多疑的人,不过实在不愿揣测最信任的兄长,就一直安慰自己说不定是他多想了。而由此积压的愤懑,终于在曹昂宣布伐吴的这日喷发了。
曹昂派曹真、曹休分别从东西二线进军,夏侯尚、张辽则从旁辅助。而至关重要的濡须口,兄长竟然交给了子建!曹丕立即就提出了反对意见,并自荐与胞弟同行。结果曹昂当场就拒绝了他,甚至丝毫不给他再争辩的机会,匆匆结束了早朝。
曹丕一团死气地回到府邸,躺在榻上,看着满屋兄长送来的稀奇宝物,翻来覆去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记忆忽然被拉回了曹昂去世的那一年……


曹昂的死讯传回许昌的时候,曹丕记得他在母亲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拼命挣扎着朝传话的斥候扔去各种随手能够抓到的器具,让他闭嘴,说子脩兄才没有死,他的兄长那样的英武,不会死的。他答应过自己还要继续教自己骑马练剑的,兄长从来不说谎话,他不会食言的……母亲只能抱着他流泪,轻声安慰说:“会过去的,子桓,都会过去的……”
时间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可以抚平一切伤痛。这似乎听起来是件好事,那么让我们换一种说法,它能让人遗忘一切,不管是多么深刻的情感。
肝肠寸断,天崩地裂,如同一直生活着的世界骤然坍塌,变为一地狼藉。只过了二十五年而已,那样钻心刺骨的疼痛,他怎么就已经记不起了呢?
其实何需二十五年?早在曹丕及冠的时候,他就忘记了,记忆中高大的兄长,究竟是八尺还是七尺?他即位时,忘记了那双总是温柔如水的眸子,是像湖水般深邃的黑色还是像冬日的暖阳般泛着些许金光?待到现在,兄长的面容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他曾经如此眷恋的兄长,现在却连他的相貌都记不住了,这让曹丕感到恐惧不已。
——不可以,绝不可以。这世上谁都可以忘了曹昂,唯独他不可以。因为他的人生……是从阿兄那里偷来的啊。
于是他开始一遍遍地提起他的兄长,不放过任何一个展现他怀念曹昂的机会。
他对张绣说“君杀吾兄,何忍持面视人邪!”逼得对方惴惴不安,自断性命;他要曹琬这个张绣后人亲自给他的子脩兄供奉牌位、延续香火;他在朝堂上无数次当着百官的面叹道:“家兄孝廉,自其分也。”
他要自己记得曹子脩,也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曹子桓记着曹子脩。
“还要再杀多少人,才证明得了你那不存在的爱?”杨俊临死之前,一字一句地用口型讥讽他。
……不,不是的。他怎么会不爱曹昂,这世上没有人会比他更爱兄长了。
“是吗?”脑中的灵体悠悠道:“倘若你真这么敬爱你那位长兄,为什么不杀了害死他的凶手?”
“张绣已经死了!”曹丕下意识地反驳道。
“呵呵,张将军也不过是听劝行事,真正的罪魁祸首如何呢?”灵体笑笑,颇带讽刺地说:“你可是一登基就迫不及待地给对方封了太尉啊。其实你心底有时很庆幸当初贾诩献计杀了你兄长吧?”
“不……一派胡言!我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什么?是从来没有想过偷走你兄长的人生,还是从来没有庆幸过他的死亡?亲爱的陛下啊……你敢赌咒发誓,你当真从未有一刻这么想过吗?”
“……”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曹丕闭上了眼睛。
“去取回属于你的一切吧,陛下。”灵体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带着十足的蛊惑。
再睁眼,曾经的帝王,双眼已经染上了狠厉。


再次来到皇宫,看见面前英武挺拔的兄长,心境却是完全不同了。
“陛下。”曹丕唤道。
“阿丕来了?”曹昂如从前一般笑眯眯地唤他,示意他坐下。
“臣弟是为伐吴一事……”曹丕摆手,单膝跪下,单刀直入。只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朕说过了,这件事已经决定了。”曹昂的语气冷了下来。
“您指派文烈兄和子丹从东西二线出发臣弟并无异议,只是濡须口是此次伐吴的重要关口,子建经验尚浅,一人恐怕难以担此重任,臣弟愿一同前往……”
“阿丕!”曹昂叫他名字的声音已染上了几分怒意,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走下台阶,抬起曹丕的头,轻轻摩挲着弟弟的脸颊,才又柔和道:“朕一个人在都城会孤单的,阿丕就留下来陪陪朕好吗?前线的事你若实在放心不下,朕再派曹仁将军去辅佐子建便是了。”
“……”望着眼前满含笑意的明亮双眸,曹丕却窥探到了掩藏眼底的杀意,他问:“陛下当真只是害怕孤单吗?”
“当然。为兄舍不得你,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
“……你忌惮我立下军功,为什么?子脩兄。”曹丕换了称呼,漆黑的眼眸直直看向对方。
“阿丕,不要胡言乱语。”抚摸脸颊的手顿住几秒,慢慢向下移动。
“你在害怕什么?!你觉得我会背叛你吗?你怀疑我想抢了你的皇位?!”曹丕突然变得激动不已,厉声质问道。
“那你敢说你没有吗!”曹昂以同样的音量反问,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曹丕的颈间,“阿丕,你没有吗?你敢赌咒发誓,你对这个位置没有一丝一毫的妄想吗?!”
“我……”他应该否认的,但曹丕只觉得喉咙发干,说不出一句话。子脩兄会杀了他吗?
“你乖乖待在朕的身边,想要熏香也好,美玉也罢,还有葡萄,阿兄统统都买给你,好不好?对了,你不是最喜欢写诗了吗?以后想写多少都可以。”
听着对方极尽温柔、如同哄小孩子般的语气,曹丕只觉心下一片悲凉:“陛下,你要软禁我吗?”
“听话,阿丕。阿兄只是希望你以后可以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做喜欢的事就好。”
“如果我说我喜欢的事,就是去前线伐吴呢?”曹丕仍不死心地问。
脖颈间的手掌顿时收拢,死死扼住了曹丕的咽喉。曹昂微眯双眼,轻声道:“阿丕,我给过你机会了。”
氧气瞬间被抽走,强烈的窒息感笼罩住曹丕,他艰难地从喉头吐出两个字:“阿兄……”
他抬头望去,曹昂的眼中尽是杀意。
“你还在犹豫什么呢?陛下。你是觉得你的好兄长会怜悯你?还是顾及你们之间的手足之情?哈哈哈哈……帝王之家的亲情就像喝剩的葡萄酒一样寡淡,这一点,你不应该比谁都明白吗?”
脑中的灵体又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响起,曹丕拼命挣扎着,脑海中却还是下意识地反驳:“阿兄不会这么对我……”
“为什么不会?哈哈哈哈……你也是当过皇帝的人,怎么还能说得出这么天真的话?你该不会觉得他是你的兄长,他爱你,所以就不会杀你?真令人发笑啊,你在位的时候,不也杀了你的妻子,贬黜了你的胞弟?曹子脩又是什么特别的人,能够超脱于权力的诱惑之外?”
“闭嘴!”
“龙椅之上,只有君臣,没有兄弟。”
“闭嘴!”
“杀了他,不然死的就是你。”
“我叫你闭嘴!”
“杀了他,让一切回归正常吧,陛下。他本来就该死,你才是大魏的天子!”
“哐当”刀鞘落地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掐住自己的右手缓缓垂落,曹丕看着自己满手的鲜红,目光移向前方,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插进了曹昂的胸膛。
“阿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从曹丕眼角流了下来,但是他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对不起,阿兄,对不起……”口中不断哽咽地吐出道歉的话语,左手却扶住曹昂已经脱力的身体,右手缓缓握住刀柄,就那样没有犹疑地,一次又一次将尖刀没入兄长的身体。直到曹昂完全躺在他的怀里,失去了呼吸。
殷红的鲜血早已溅满曹丕毫无血色的双颊,他却恍若未察,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放下长兄的尸体,去取他头上冠冕戴在自己头上。
冕旒垂下,曹丕站起身来,向高位走去。抚上那冰凉的椅背,他放声大笑起来。
只要坐上这一方至高无上的权力宝座,一句话便可号令天下,主宰众生。万人朝拜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一旦体会过一次,就再也难以割舍了。
原来他真的谁也不爱,他最爱的只有自己。他只是一直在竭力扮演一个思念兄长的好弟弟,演着演着竟连自己也相信了。曹丕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无比恶心,他按捺不住地干呕了起来。呕吐声在空旷的殿中不断回响,直至他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唉,”脑中的灵体蓦地叹息起来,他的语调不再似之前那般充满蛊惑,而是带着几分无奈,“阿丕,我是不是逼你逼得太狠了呢?”
弓着身子的曹丕一怔,半晌才颤颤开口:“……阿兄?”忽而他又像是着了魔般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对,是阿兄……我竟然想杀了你……我竟然杀了你……哈哈哈哈……我是个畜生,阿兄,你是来杀我的吗?你杀了我吧!!”
殿内闪出一道金光,慢慢幻化成了一个青年的模样 ,他从后面安抚地拥住曹丕发抖的身体,轻轻道:“阿丕,阿兄从来没有怪过你。”
温柔的话语仿佛可以抚平一切不安,曹丕不再疯癫,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哭着抱紧了眼前不知是否能称之为人的兄长:“可是,我偷了你的人生……子脩兄,我偷走了原本属于你的人生……”
曹昂摇摇头,有些好笑地弹了弟弟额头一下:“阿丕,你没有偷走我任何的东西。把逃生的机会让给父亲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阿丕,你并不欠我什么,我不想成为困住你的牢笼。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好吗?阿兄希望你能做个好皇帝,励精图治,守护好曹家的江山。最重要的是,”说到这里曹昂俯下身来吻了吻弟弟额头,才道:“阿兄希望阿丕能天天开心。”
温热的泪水浸湿了眼眸,曹丕闷闷地问:“那阿兄呢?”
曹昂伸手替他擦拭脸上的血迹,笑着道:“阿兄永远是阿丕的阿兄。”


曹丕从一片昏暗中醒来,一睁眼是司马懿略显担心的面庞。
“仲达?”
听见他叫自己,司马懿连忙送上一杯温水,将人扶了起来:“陛下,您的身体……”
曹丕打断他:“杨俊怎么样了?”
司马懿垂眸,道:“太守已经……”
“是吗……”曹丕的语气听不出来情绪,只是好一会儿他才道:“将杨俊好好下葬,吩咐下去善待他的妻小。”
“是。”司马懿闻言离开。
曹丕站起身来,朝窗边望去。万里浮云风扫尽,独留明月照乾坤。曹丕摸摸自己的额头,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然后没头没脑来了句:“阿兄,你会喜欢吃橘子吗?”



黄初三年,冬十月,帝自许昌南征,诸军兵并进。
曹丕策马前行,北风呼啸而过,他呼出一口白气:“阿兄,我会守好曹家的江山。”
风中好似传来了男人温柔的笑声,只是一声,很快消失不见,但曹丕知道那不是错觉。
一片常棣花瓣飘进了他的掌心一一阿兄一定,一直就在他的身边。
马蹄卷起尘土,曹丕没有踌躇,一如很多年前和兄长共骑绝影那般。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END。
2024/06/19(水) 11:30 魏中心 PERMALINK CO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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