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X钟会 架空古代AU 人类X白狐 中篇未完结
“伯约,现今世道艰难、盗匪横行,京中又路途遥远,你此行千万要多加保重啊。”
诸葛亮忧心忡忡地看着面前的爱徒,从小到大,这还是姜维第一次独自一人出门远行。
“是,子龙师傅教授的课业,学生不曾有一天懈怠。就算真遇上劫匪,我一人也能应付得来,您可放心。”
一位身着绿衫的青年恭敬作答,他站在诸葛亮身边微微垂着头,将黑发束于肩后,周身都透着一种超出年龄的沉稳感。只是当他抬眸,仔细看,你会发现他的眉间仍藏着一丝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属于少年人的傲气。
“为师知道你平日习武刻苦,有自信固然是好事,但也要切记不可恃才而骄。”
诸葛亮有些不太赞成地告诫道。
“师傅教训的是,学生当谨记于心。”
青年的头垂得更低了,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你一向持重,为师再清楚不过了。只是这人上了年纪喜欢唠叨的毛病就改不了了,咳咳……你不要嫌师傅啰嗦……”
他已人过花甲,身子骨自然不如年轻时硬朗了。尤其是最近到了雨季,双脚一受寒气就疼痛难忍,莫说行走,连站稳都费力,不然山高路远,他又何尝不想和姜维一道上京,有个照应也是好事。
“怎么会?师傅的恩情我不知怎么报答才好,听说去年藩邦入京向圣上进贡了三株天山雪莲,此番上京若能高中,我讨一株来给师傅入药……”
话还未说完,诸葛亮便摇着头打断道:
“不可,只是区区腿疼的小毛病,哪需要用如此名贵的药材?岂不是暴殄天物。再说,伯约若真想让为师安心……”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才笑着又道:
“什么时候讨个媳妇儿回来成家?日后到了九泉之下,仲奕问我,我才好有所交代啊。”

“师傅,我还年轻。”
青年颇有些无奈道。
“不年轻啦,看看你云长师傅家的坦之,和翼德师傅家的星彩,孩子都快足月了。你可比他们小不了两岁啊……咱们村子里你当真就没有看得上眼的吗?坦之的妹妹银屏如何?听云长说你们经常一起切磋武艺,应该有不少共同话题才是,日后成亲也可以……”
“师傅,我想起您前日给我的兵书有些部分我还未参透,答策在近,学生先回去温书了,您好好休息……”
不待诸葛亮把话说完,青年便如风一般地遁走了,只留下几句不成调的话音飘荡在风中。
“这小子……”
慈祥的师长看着爱徒落荒而逃的背影,摇了摇头。
“罢了,想来京中也有不少好姑娘,总有能入得了他眼的吧……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是为双喜临门,也能算作一段佳话了……”
像是自我安慰似的,诸葛亮摇着扇子喃喃道。





青年名叫姜维,字伯约。本为天水冀州人,父亲是当地有名的镖师,武艺高强且为人仗义,深受乡里的爱戴。母亲性格温婉,与父亲琴瑟和鸣,在成亲后的第三年诞下了他。
家境殷实,父母恩爱,再加上姜维自幼也聪慧,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令人艳羡的家庭。
然而世事总无常,比起美满的故事,上天似乎更钟意于悲剧。
变故发生在姜维八岁的那年,他的父亲接了一趟押送官银、字画去蜀中的任务。
姜冏走南闯北数十载,功夫了得,这原本对他并非什么难事。只是恰逢那年蜀地气候怪异,六月的炎夏竟如寒冬腊月般下起了大雪。镖队里有不少人都不慎感染了风寒,加上积雪山路难走,途中更是耗费了大量的体力。山中的匪徒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奇袭了镖队。
连日的赶路外加身体的不适,队伍里大多数镖师都被凶恶的悍匪残忍杀害了,只剩姜冏一人勉强从虎口脱险,逃到了蜀中的好友诸葛亮的家中。
虽然姜冏武艺超群,但毕竟寡难敌众。他身受重伤,请来的医者也无力回天。诸葛亮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友在自己面前咽气。
临终前,姜冏将自己的妻小托付给了他,面对挚友此生最后的请求,诸葛亮含泪应允。并向对方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姜维和他的母亲。


而后来,诸葛亮也果真实现了诺言。将姜维和他的母亲接到了蜀地,悉心照料。
但姜母在来到蜀地的第二年,就因伤心过度,随姜父去了。诸葛亮难以想象,接连丧失至亲对一个不满九岁的幼童来说,是何等沉痛的打击。他心有不忍,对待姜维便越发用心,甚至比对自己的儿子更甚。
二人名为师徒,实为父子。诸葛亮在蜀地很有些人望,他不但亲自教导姜维,还将与他交好的人都请来一一授课,使其文武兼修。
而姜维也没有辜负他的悉心栽培,在各方面都有着十分优秀的表现,尤其是在武艺方面,不知是不是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展现出了出众的能力。
一晃十三年过去,如今姜维已二十有一。在前一年的秋闱中一鸣惊人得了解元,明日便要赴京赶考了。




“伯约,你说京中都有什么好玩儿的?”
是夜,一位与姜维年纪相仿青年躺在榻上问道。
“谁知道,我也不曾去过。”
姜维在书案前研墨写字,头也不抬地答道。
“真羡慕你啊…我也想去京城…”
那人拖长尾音,话里满满都是酸味儿。
“平日间让你读书的时候,你逃课偷懒,现在知道后悔了?古人云‘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可听过?”
青年瘪瘪嘴,不满地说:
“得了吧你,武举为什么要先考答策?这本来就不公平。若是论武艺,我可不会输给你。”
姜维合上书页,笑道:
“是吗?我怎么听说有人前天在云长师傅家跟银屏比武,差点儿被打断腿呢?”
“你……!姜伯约,就你这张讨人嫌的嘴,怪不得娶不到媳妇儿!”
青年气急败坏,开始人身攻击。
白日里刚被催完婚的姜维,笑容消失了,道:
“……赵二广,从我床上滚下来。”
“我就不!”
姜维也不发火,只是眯起眼睛,缓缓说道:
“……是吗?你放心,虽然我成不了婚,但身为你的好兄弟,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的,赶明儿走之前我就告诉云长师傅,你心悦银屏多年……”
“啊啊啊啊!!!伯约我错了是我失言我给你赔不是好吧你上京一定能娶到一个如花似玉沉鱼落雁温婉可人通情达意的美娇妻……”
大丈夫能屈能伸,青龙偃月刀的威慑前,认怂是人之常情。
“行了,同你开个玩笑。”
姜维知道自己的好友一向是个没骨气的,明明子龙师傅忠勇无双,大统也沉稳内敛,为什么唯独赵广是这么个吊儿郎当的性格?他到底是怎么基因突变的?
“嘻嘻,我就知道伯约最好了。”
青年又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
姜维将目光投向窗外。今晚天公不作美,一片乌云掩盖住了皎月,夜色沉沉,如同是在隐藏着什么忧愁的思绪。只有几缕银白色的光透过云层间的缝隙洒了下来,照在他墨色的双瞳上。
俄顷,他才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轻轻道:
“我只要个知恩图报的就好。”




姜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八岁那年,知府欲雇姜冏护送官银去蜀中,于是邀他父亲去府上密谈,恰逢那日他母亲回娘家探亲了,父亲不放心将年幼的他独自留在家中,便带上了他一同应约。
大人在堂内谈正事,便让小孩儿们撒欢儿自己到院子里玩儿。
知府的后院有座假山,有人提议到山上藏朦,获得了孩子们的一致同意。姜维兴致缺缺地跟着他们一起前进。能到知府府上来的,大都是达官显贵家的富家公子,个性也多是嚣张跋扈。姜维实在和他们合不来,其实他想一个人在家看看兵书或者练练步射的,但他知道父亲也是担心他,所以不忍拒绝,还是来了。现在他只希望知府大人和父亲的会谈可以结束的快一些。
夜里,姜维安顿好赤兔,将烘干的衣服搭在身上,抱着这副他全部身家换来的画,靠在庙里的柱子上睡着了。
寂静的长夜,外面是噼里啪啦的雨声。年久失修的落败破庙,别说窗户,连门都关不严。豪雨带来的狂风从四面八方钻了进来,姜维点好的柴火微弱而顽强地支撑着,可最终还是难敌狂风,熄灭在了夜色中。
姜维自幼习武,身体壮实。他在云长师傅手下学习的时候,向来严苛的关羽,经常大冬天把他和关兴扔河里练抗冻。所以这点寒风对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只是连日赶路,让姜维有些疲乏,加上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扰得他心绪不宁,抱着画的手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怀里的画往下掉了掉,画轴被微微抖开,露出一截白色。
姜维并未察觉,他眉头紧锁,双眼紧闭,似乎正在做着什么可怕的噩梦。
窗外的雨下得更凶了,一道闪电像利刃般划破天空,拨开云雾,刺眼的白光瞬间代替熄灭的火光重新照亮了这间破旧的寺庙。在这短短的一瞬,姜维怀中的那画,露出的部分突然出现了一些白色的绒毛。然后借着闪电的光亮,逐渐变大,最终竟从中长出了一只白色的大尾巴,贴着姜维的手来回摆动,显得诡异极了。
这时,闪电结束,厚重的云层挡住了月亮,庙内再次陷入黑暗之中。姜维正对着的佛像,因为失去了百姓的供奉,早已变得残破不堪。原本庄严的象征,此刻看上去竟透着一丝古怪。阴风恻恻,一股不祥的气息充斥着整座寺庙。轰鸣的雷声恰好随着闪电而来,在雷雨声交杂中,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姜维身边。
他朝姜维之前筑起的柴火堆摆摆手,下一秒,已经熄灭了的火光再度燃起,庙内恢复了温暖。摇曳的火光映照出黑影的身形——赫然是一位穿着水蓝色衣衫的银发公子。
而那副山水画上的白狐,此刻不知消失去了何处。


钟会蹲下身子,狭长的双目盯着面前英俊的男人。他感觉对方的眉眼有些熟悉,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感到懊恼,在画里待了太长时间,记忆都变得模糊了。
钟会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腿,没有疼痛的感觉,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看牢。不过掀开长袍,脚踝还残留着一道暗红色的印记,从形状来看,当初应该是受了很深的刀伤。
钟士季天生臭美,这样的疤痕让他很不满意,他放下手,长衫重新遮盖住白皙的皮肤,连同那道伤疤一起。
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姜维身上。
披在姜维身上的那件长衫薄之又薄,根本没有什么御寒的作用。钟会叹了口气,连曹髦都好歹有几件曹丕留下的好衣裳。
他想起白日里姜维那副一掷千金的豪爽模样,低笑出声:
“悔得肠子都青了吧,笨蛋。”


钟会原本一点儿也不喜欢人类。
他幼时在青丘山上有个玩伴,名字叫做佐吉。那是一只毛色与他完全相反,鲜艳火红的赤狐。不过性格倒是与他很像,傲娇刻薄,虽然钟会从不承认。
他和佐吉完全合不来,每天待在一起除了吵架还是吵架。钟会不懂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牙尖嘴利、难以相处之狐。还好,受过英才教育的他,也不落下风,能和对方争个五五开。
在这座青丘山上多的是目光短浅、愚不可及之辈,佐吉尽管脾气臭,却是唯一入得了钟会眼的同类。
狐狸修炼五十年便可化人,百年为美人。它们两个天资聪颖又争强好胜,修炼时也总要争个输赢,就这么在竞争中,进步神速。
佐吉比钟会先化人。
钟会某日从河边叼了鱼回来,就见他和佐吉的洞中多了一位光着身子的青年。
一手便能掌握的纤细腰身和如同新生儿般白皙的体肤,美丽非凡,让钟会移不开目光。而那一头妖冶夺目的红发,更是摄人心魂。
就在小狐狸呆愣之际,下一秒青年便扑了过来,抢走了他口中的食物。他张开嘴,露出两颗彰示着动物身份的獠牙,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钟会辛苦带回的口粮。完事后舔舔自己的手,埋怨道:
“你好慢,笨蛋。”
看着被吐到一边的鱼骨头,钟会才从失神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抓到的黑鱼!
“嘤嘤嘤!嘤嘤嘤!!!”
——臭佐吉!还我鱼!!!
钟会气得破口大骂,他知道这个缺德玩意儿是谁了!上天入地,这么欠揍的生物只有他!小狐狸跳到红发青年身上要跟他决一死战。
他们平常打架,一般谁也捞不着好,不是你扯掉我的毛就是我戳伤你的脸。而这一次,已经变人的佐吉轻松地将四条腿的钟会从身上扒拉下去,然后锁住了他的命脉——掐着后颈将他提了起来。狐族特有的金眸与金眸对视,看着呲牙咧嘴的小狐狸,赤发青年缓缓勾起一个笑容,恶意地说道:
“士季,你圆得像只猪了,还天天就知道吃。”
佐吉摸摸他的肚子,又道:
“帮你减肥,不用太感谢我。”
“嘤嘤嘤嘤!”
钟会进行国骂,但很无奈,狐的四脚难敌人的双拳。他除了骂骂咧咧,不能给佐吉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英才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践踏,他一定要刻苦修炼,化人暴打这只臭红狐!
不过,佐吉比他先化人也不是一件好事都没有,这意味着找食物的重任落到了对方身上。自古能者多劳,他再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外出捕猎,可以安心修行了。
他和佐吉就是这样奇怪的共生关系,谁看谁也不顺眼,见对方倒霉就开心,把给彼此添堵视为第一重任。可同时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只臭屁又讨人厌的狐狸,的确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原以为,他们的友情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直到一起羽化成仙。
然而就在某一日,佐吉外出采购,带回来一个受伤昏迷的男人。
“这是谁?”
钟会最近也能变人了,只是还不熟练,往往维持不了太久就会现原形,或是像现在这样顶着两只狐耳发问。
佐吉摇摇头,道:
“他被林中那群恶狼所伤。”
钟会新奇地凑过去观察男人,这虽不是他头回见着人类,但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
“看着像是倭人,不过他好壮实。”
男人长得和钟会在村子里偷鸡时见到的人类不太一样,倒是和佐吉上回在街上买回来的话本上的东瀛人有几分神似。只是听说倭人身长短小,可这人比佐吉还高大半个头,怕是八尺有余。
“你要救他?”
佐吉没搭腔。
“嘛,随便你,不过人是你带回来的,他的口粮你负责。”
钟会不甚在意,变回了白狐。佐吉要当善人,与他无关,只要记得给自己买鸡就行。
佐吉盯着男人,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的钟会还没有意识到,这个男人的到来将会给他的朋友和他带来什么。


男人伤得极重,且长时间未曾进食,所以虚弱不已。佐吉克扣了钟会最近伙食里的鸡腿,又去山上采了些草药灵芝,生火给他炖了一锅补汤,喂了两日,男人竟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和钟会预想的一样。
男人是倭国的武士,名叫岛左近。为护送倭国进贡给朝廷的贡品而途经青丘,谁料他们的使队半路遇袭,不但贡品被截,还伤亡惨重。只有他一人凭借勇猛的武艺,勉强杀出了一条血路。结果字面意义上的,刚出虎口又入狼窝。没跑多远,闻着血味儿而来的狼群又将他堵了个严实。
佐吉就是在这时候如天降神兵一般帅气登场,将人解救了出来。
不过对于左近来说,天降美人似乎更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あや、这位美丽的殿下,非常感谢您的相救。”
这是男人苏醒后说的第一句话,带着一些倭国的口音。
重伤的身体还不能自由活动,但他却不管这些,拉住面前美人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道:
“在下无以为报,请允许我按照贵国的礼仪,以身相许吧。”
佐吉傻了。
他从小到大,总是被排挤讨厌的那一个。和普通的红狐不同,他的毛色太过鲜艳,是像血一样、一眼望去无法掩藏的赤色。当他在狐群中,总是最引人注目、和大家格格不入的那一个,而当你变得特殊,这就意味着,来自同类的排斥不会远了。
他和钟会一样高傲,却又不太一样。钟会是主动疏远愚蠢的同族的,英才嫌弃族群严重拉低他的智商,不愿再和蠢材们交往。实际上,动物的处世之道,钟会早摸了个透彻。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回到族群。他有这个能力,佐吉坚信。
可自己却不一样。
他实实在在是个无法融入群居生活的怪胎,特异的毛色注定了其他同类会向他投来探究的目光,而他显然处理不好这种处境。所以左吉其狐,说话总是不留情面的、刻薄的、令人生厌的,他像一朵玫瑰,在心房外一样竖起扎人的倒刺,将柔软脆弱的花蕊藏了起来。
只有在面对钟会时,他会稍微自在一些。然而对方作为和他同款的傲娇,自然嘴里也不会有什么好话。所以这是他生而为狐第一次,收到如此直白的告白。

钟会也傻了。
他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如此轻浮好色之徒,震惊白狐一整年!而更令他错愕的是,当他转头,看见了好友红得像猴屁股的双颊。
钟会的心头陡然涌上了不好的预感。
然后预感成了真。
这个叫左近的男人在佐吉的照顾下(指每天偷他的鸡腿给那狗男人熬汤),身体恢复的很快,不到十天就已经能够下地了。而这十天里,这原属于他和佐吉的共同产财——这个山洞。已然遭遇人类入侵,弥漫起了名为恋爱的酸臭。
钟会是不懂什么一见倾心,日久生情的,他要气死了!
自己养得白菜被猪拱了就算了,因为他还不能自由变人,所以在男人面前,一直都是以本体出现的。佐吉向左近编了个瞎话,说自己是他捡来的灵狐,那男人不知是觉得新奇还是爱屋及乌,经常不知轻重地抱着他一顿乱揉。
五大三粗的倭国武士,手劲惊人,钟会被薅到怀疑狐生。而他唯一的好友佐吉,很明显,看他吃瘪开心得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白狐那时开始就对人类的印象就是很差,非常差!而这印象跌入谷底,是在某日他帮佐吉采了草药后。
狐狸作为杀伤力不算太强大的动物,在野外捕杀除了迅猛的速度,就是依靠灵敏的听觉。他走到洞门口就听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声音,像是佐吉隐忍的哭声。
警觉的钟会顿时大感不妙,他和佐吉相处多年,好友是怎样一个逞强倔强的狐,他再清楚不过了。哪怕被族群排挤,被猛虎攻击,他都从来没见过对方流泪。
钟会的神经高度紧绷,放下含在口中草药,小心谨慎地一步一步靠近洞口。
——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有人袭击他们,弄死了那个人类,绑了佐吉?
他暗自想着,心急如焚。好不容易走到了洞口,里面的光景却和他想象得大相径庭。
——佐吉赤裸着身子坐在那人类的身上,而男人将头埋进了他好友的胸前,看不清表情。
“不要…左近…哈啊…士季回来会看见的…嗯…”
佐吉全身上和下都被染成粉色,和男人黝黑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反差,他仰头呻吟,推拒着男人,赤红的长发垂落在肩上,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显得更加魅惑妖艳。
“那只白狐吗?没关系,他不会这么快回来的……况且就算看见了,他也什么都不懂……殿下……你专心一点……”
言罢顺势调转位置,将佐吉压在身下,一向冷清的洞穴中,被翻红浪,暧昧的空气中只能听到二人动情的喘息声。


钟会觉得自己真是日了狗了。
都怪他脚程快!怪他担心这两个逼!他在话本上看过人类交配真是不好意思了!
狗男人!狗佐吉!一对儿狗男男!
钟会气得牙痒痒,观看到好友活春宫现场的他,还没过脑子,身体就率先行动,慌不择路地掉头跑了。等他反应过来,竟然已经不知不觉溜到了街上,闯进了陌生的府邸。
还没来得及找到出口,又因为脑子里回放着刚才的香艳的画面,不小心踩中了捕兽夹。
他恨死人类了!!!
回想到此处,钟会觉得有些好笑,他当时如此憎恨人类,却不想从那之后开始,总是被人类搭救。
先是那个面庞已经模糊了的少年,再是曹丕、曹髦,现在是面前这个穷光蛋。
命运真是奇妙。
钟会看着男人在火光映衬下的精致面庞,身后的大尾巴“嘭”地一声露了出来,他伸手拔了一小撮白毛放到唇边轻轻一吹,一锭金子落到掌中,钟会小心地将其放在了姜维的旁边,然后轻声叮嘱道:
“别再穷大方了,笨蛋。”
说完正当他准备回到画中时,男人抱着画打了个冷颤。
钟会迟疑了两秒,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姜维身边睡下,蓬松柔软的大尾巴覆在了冰冷的双手上,而冷峻的青年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温暖,皱着的眉头不自觉舒展开了,抱着尾巴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次日,姜维清晨睁开眼,神清气爽。
他前半夜又梦见了他爹去世时的事了。
从姜冏去蜀地开始,他心中就总有不好的预感,这种不安在他向小白倾诉完的第二天达到了顶峰。
因为小狐狸失踪了。
没有任何预兆的,完全地消失在了他的世界。
起先他还以为它是跑出去迷路了,或是掉进了什么陷阱中,急得到处找。但当姜维寻遍周遭的荒山,都一无所获,最后回到家,发现自己买来的伤药不见了的时候,他才确定:
——小狐狸不告而别了。
为什么?姜维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离开自己?
直到师傅带来了他父亲的死讯,他终于彻底明白了父亲话中的含义:
——如果不够强大,就无法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动身去蜀地前,母亲痛苦的悲声在耳边久久不能消去,姜维看着面前这座曾经充满他与爹娘,还有那只小狐狸的美好回忆的宅子,默然不语。
“伯约,走了。”
师傅不忍地牵住他的手。
“是。”
姜维并不想哭,他只是明白了自己的弱小。
因为弱小,所以小狐狸才会离开他;因为弱小,才会让母亲哭泣;因为弱小,才什么也守护不住。
从今以后,他需要变得强大,他必须变得强大。

姜维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个梦了。父亲死后,这似乎就成为了他的梦魇,隔三差五让他从睡梦中惊醒。姜维已经习以为常,他甚至不讨厌这个梦。
因为只有记住了痛,才会知道怎么前进。
但昨晚他竟奇迹般地没有从梦中醒来,他还梦见小狐狸回到了他的身边,叼着一大堆鸡腿,嘤嘤嘤地向他讲述它的冒险旅程。
它还是那么可爱,大尾巴还是那么好摸。只是长得更大了,看上去更漂亮了。
姜维苦笑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画轴,将手轻轻抚上画布上的那只白狐。
——自己这是魔怔了不成?还是好好想身无分文,之后该怎么办吧!
姜维一边思考着一边起身,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滚了下去。

TBC。

而到了山腰,发生了一件令姜维意外的事。只见一块大石头庞,蜷着一只皮毛雪白的小狐狸。姜维停下脚步,凑上前去,发现它的右腿正在流血。殷红的血液与纯白的毛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乍看起来,显得触目惊心。
姜维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触碰它,谁知还没碰到毛,就被锋利的前爪袭击了。
“嘶……”
手上顿时出现三条红痕,让他不由倒吸一口气。
“快看,那边有只狐狸!”
“真的!还是白色的!”
“哇,它是不是受伤了啊,在流血诶!”
……
吸气声引得前方的小孩纷纷侧目,霎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来到了这边。
“嘤嘤嘤!”
骤然的喧闹,似乎让本就胆小的狐狸受惊了,它浑身的皮毛都竖了起来,龇牙咧嘴地朝着姜维他们嚎叫。试图通过这种方式,震慑敌人。
但狐狸的叫声,着实和凶猛沾不上什么边,姜维听着这撒娇般的声音觉得有点儿好笑,好像连手上的抓伤都没那么疼了。
“听说狐狸的皮毛,尤其是雪狐的最是保暖。真是巧了,我正好想给母亲做件披肩。”
此时,一个说出的话极为残忍,但却语调天真的声音传来,姜维闻声望去,就见一位身着华服的少年笑意吟吟走了过来。
——知府家的二公子,司马昭。
他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缓缓朝白狐靠近。
姜维光看刀柄上镶着的宝石也能推测出此物定然价格不菲,但他并没有犹疑地截住了司马昭的去路。
“麻烦让让。”
司马昭皱眉,他对这个一路上都默不作声的家伙无甚印象。
“……这是我家的狐狸。”
“呵,撒谎至少也要编排个像样的吧。”
司马昭嗤笑一声,道:
“你家的狐狸怎会跑到我家的后山来?”
“它和我一道入府,不过你家太大,我们中途失散了而已。”
姜维面不改色地答道。
“是吗?那这狐狸叫什么名字?”
“……”
姜维哽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白狐,道:
“……它叫小白。”
如此敷衍蹩脚的谎言让司马昭更觉得好笑了,他讽刺道:
“既然是你的狐狸,为何你碰它,它还会挠你?”
“我们闹着玩儿的。”
司马昭连白眼都懒得翻,直接无视姜维,卸下刀鞘,露出明晃晃的刀刃。准备绕过他,朝那只白狐下手。
“你干什么?不要给脸不要脸。”
挥到半空中的手被人截下,看着油盐不进的姜维,司马昭不客气道。
“我说了,它是我的狐狸。”
面前的人分毫不让。
司马昭比姜维矮一截,他的手腕被对方紧紧攥住,动弹不得。当他抬头,正要发怒,却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眸子,不知为何,他竟有些发怵。
“那你叫它一声。”
司马昭决定换个方向出击。
“……”
果不其然姜维沉默了。
司马昭得意道:
“怎么?既是你的狐狸,它当然会应你吧?还是说,你在说谎。”
姜维松开司马昭拿刀的手,转身走到白狐的身旁,蹲下身子,温柔地唤道:
“小白。”
所有人的屏息静待白狐的反应。
姜维根本就不指望小狐狸答应它,不过借机拖延时间,他在思考着如何能够带着小家伙逃出知府府邸。
“嘤嘤。”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低低的叫声响起。
“不可能……”
司马昭愣住了。
不要说他,连姜维也难以置信,尝试性地又唤了一声:
“小白。”
“嘤嘤。”
叫声再次如约应起,小狐狸真的在答应它!
惊喜的姜维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回头对司马昭说道: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算它应了,也不能说明……”
“好了,昭。”
“兄长……”
司马昭还想继续发难,不料一直沉默看着这场闹剧的司马师出声了。
他走到弟弟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道:
“不要忘了,父亲有事拜托姜镖师。”
司马昭闻言不说话了,不过从他的眼神中姜维还是看出了不服气。
司马师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抚,然后又礼貌地对姜维说:
“抱歉,舍弟鲁莽惯了,我代他给你赔个不是。”
“……”
姜维冷眼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知府大公子,现在出来装好人,未免有些迟了。
“但这也不能全怪昭,姜公子也该看管好自己的爱宠才是。这畜牲啊,毕竟和人不同,是养不熟的。你看你是它的主人,它都下手如此没有轻重。这若是伤了别人,就算你再喜欢,怕也保不了它的命。”
这话听上去是好心劝告,实则是在指责姜维教导无方。
“我会的,不劳你费心。”
姜维继续冷漠作答。
“你……”
司马昭似乎不能接受有人对他的兄长这般无礼。
“那便最好。走了,昭。”
但司马师拦下了他,不失风度地带着自己弟弟离去了。
司马兄弟是这群富家子弟中的领头羊,他们一走,其余小孩儿自然紧随其后,留下姜维孤伶伶的一个人。他们本就和他不是一路人,即便是小孩子,也懂趋利避害,没有谁会愿意为此得罪知府公子。
不过这对姜维来说,反而更好,他也无意融入他们的圈子。
众人走后,他重新来到白狐身边。
他曾在书上读到过,狐狸是最通人性的动物,尤其是白狐。所以话本里,总喜欢以其为蓝本,创作出许多志异怪谈。以往看了,他大都一笑了之。却没想到,今日真能碰上个通人性的小狐狸。
姜维盯着对方金色的眼睛。柔声道:
“你要跟我回家吗?”
狐狸舔着自己身上的毛,背过身去,留了个屁股给他。
姜维看着毛茸茸的团子屁股,抛出了第一个诱饵:
“我家也有大院子。”
高傲的白狐不为所动。
“还养了好多鸡,你可以随便吃。”
姜维感觉它舔毛的动作好像顿了一下。
“你好可爱,我想养你。”
真正打动狐心的,往往是最朴素的话语。
小狐狸不情不愿地转过头来,四肢开叉躺倒在地,慵懒地“嘤”了一声。
姜维见状连忙小心将它抱起,他自小跟着父亲练武,抱一只体型瘦小的白狐还不是轻轻松松。但看着自己手上被抓出的血痕,他忍不住笑着逗道:
“小白,你好重。”
“嘤嘤嘤!”
貌美的小狐狸可听不得这话,骂骂咧咧地扬起尾巴糊了姜维一脸。然后别过头去,不理他了。
姜维见它生气了又去哄,结果狐小气性大,哄了半天也不见成效,最后姜维眼珠一转,可怜兮兮地把手伸到人家面前:
“小白,很痛。”
白狐看着这破皮的手腕,态度终于松动了。
绿荫下,一个少年肩上趴着只白狐,白狐伸出舌头温柔地舔舐着少年手上的伤口,而少年则温情脉脉地注视着它。黄昏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TBC。

姜维于翌日破晓前,趁着他的师傅和好友们都还未醒来,在夜色中匆匆离开了蜀地。
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他所经历的别离都是骤然降临的。他爹是,他娘是,还有那只被他取名叫小白的狐狸也是。
没有提前的预告,没有告别的拥抱,甚至连一句珍重也不曾有过。
所以姜维也不懂得如何面对别离,他背着子龙师傅送他的绿色长枪,独自一人踏上了去往京中的路。
——京城是个怎样的地方呢?
姜维想起昨晚赵广的话,其实他也一直颇为向往。
——“小白,你知道京城是什么样子吗?”
“嘤嘤嘤?”
小狐狸正在和一块大鸡腿做斗争,听见姜维说话,歪过头不解地看着他。它的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卤过的鸡腿的酱汁粘在雪白的皮毛上,有些滑稽。
自从那日姜维将它从知府府上捡回来,就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这短短十几日,不但受伤的右腿快要痊愈了,整个狐还圆了一圈儿,甚至连皮毛都养得油光水亮的。
看得姜维心痒,伸手薅它的大尾巴。
“爹说京中的武馆比家里大好几倍。”
姜冏是个有志向的,近年来他的镖局生意做得极为顺利,天水固然很好,但自是比不上繁华的京城的。他有意要将生意做到京中去,便时不时地给儿子灌输一些洛阳城中春光好的观念。
“嘤嘤。”
小狐狸不以为意,继续啃着它的鸡腿。它觉得姜维家很好,主要是鸡好吃。才不想去什么京城。
“去到京中才能见识到更多的能人异士,增进武艺。”
虎父无犬子,姜维和父亲一样并不满足于天水这一方天地。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不仅是要承袭父亲的衣钵,姜维还想建功立业。
“嘤嘤嘤?”
少年的眼中豪情满志,但小狐狸一点儿也不理解。在姜家这些天,它看着姜维总是刮风下雨雷打不动地卯时便起床练武。步射、马枪、负重,一练就是好几个时辰,往往它睡到日晒三竿起了,看见对方还在烈日下汗流浃背地扎马步。每天吃饱喝足睡大觉的小狐狸实在不懂姜维为什么对武艺如此执着。
“我爹常说,如果不够强大,就无法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姜维虽然聪慧,但毕竟年少。他原本其实并不太懂这句话的含义,直到那日在知府府上发生了这场闹剧。和司马兄弟的对峙看似是他赢了,救下了小白。但从司马师对司马昭的耳语中,他明白这一切仰仗的都是他的父亲。司马懿有求于他父亲,所以司马兄弟才会轻易放过他们。
父亲足够强大,因此能护下他。而他不够强大,就只能是被庇护的那一个。
他需要变得强大,因为他也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
”嘤?”
“比如……”
姜维看向面前圆乎乎的白团子,内心一阵柔软。
“这个!”
揉着尾巴的手缓缓伸到了前面,姜维忽然一把抢了对方含在嘴里的鸡腿。
小狐狸正在认真听他讲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忽觉嘴里空落落的,到嘴的大鸡腿突然不见了。再看姜维,已经咬了一大口肉在口中咀嚼。立刻狂暴地大叫起来:
“嘤嘤嘤!!!嘤嘤嘤嘤!!!”
姜维虽然应该不懂兽语,但此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
——姜伯约!!!你不要脸!!!
“唔……小白,别,别挠了……哈哈哈…对,对不起……阿嚏……还,还给你……”
被抢食的小狐狸愤怒地呲着尖牙在姜维咯吱窝之间钻来钻去,大尾巴摇动着去搔对方的鼻腔。姜维一边告饶,一边忙不迭地抱住圆滚滚的小狐狸。
听说京城连鸡都比他们这里大哩,小白一定会喜欢的。他想。


回忆作祟,姜维感觉嘴里的鸡肉都没了滋味儿。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暮色西沉,得抓紧赶路了。云长师傅将自己的爱马借给了他,赤兔不愧是世间罕见的神驹,当真能日行千里。再有两日,他便能抵达京城了。
人世无常,当初暗自许下誓言想要保护的对象早已不在身边。
但姜维还是认为父亲的话没有错,因为对方用自己的死证明了这句话。
他必须变得强大。
姜维喂了些水给赤兔,然后翻身上马,青年高大而孤单的身影融入了夜色之中。


京城就和姜维想象中一样兴盛。
豪华气派的酒楼茶肆,商贾云集的繁华街道,还有像他父亲说过的,比他家大上好几倍的武馆。这里比蜀地热闹太多,也富裕太多,但姜维却没有太多的惶恐与新奇,他只是看着远处的皇城,目光坚定。
这时,一阵吵闹打断了姜维的思绪。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既然拿了银子,这画便是归我家公子了。他要烧了还是扔了撕了,又与你何干?”
几个小厮模样的男人围住了一位紫衣少年,一看便是来者不善。
“这银子还给你,我的画不卖给暴殄天物之人。”
少年将手中的碎银塞回给其中一人,作势要去抢对方手里的画。
“曹髦,我说你连饭都吃不起了,还这么傲?况且这画又不是你画的。”
被唤作曹髦的少年瞪圆了眼睛,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司马家的仆人?”
在说出这个姓氏的瞬间,曹髦的表情变得极为愤恨,他怒道:
“把画还给我!”
“呵,卖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我现在就要把它撕了你又能如何?”
领头的小厮满脸不屑地将手中的画举起,曹髦还不满十四,又因为家里贫寒,长期营养不良,瘦弱得紧,哪里是对方的对手。就在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画马上要被撕成两半,却无计可施之际:
——“咻”
一颗石子飞来,不偏不倚打在了小厮的手腕上。
“啊!”
对方吃痛地惊叫一声,手中的画顺势滑落,在即将落地的前一刻,被姜维稳稳接到了手中。
“小公子,你这幅画,我买了。”
姜维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
“什……什么人?”
受伤的小厮捏着自己右腕,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姜维,高声呵斥道: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京中伤人!你可知道我家主子是……”
“我不知道。”
然而不等他说完,姜维就打断了他:
“你说我伤你?可有证据?”
“哼,我当是什么豪杰义士,原来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这地上的石子就是你方才偷袭……地上的石子呢?!”
那人原本昂着头,听到姜维的话冷哼一声,一脸嘲讽地低头看向地面,结果地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他难以置信,几个同伴也都面面相觑。
姜维将手藏在袖中,摩擦着石子上的花纹。他的几位师傅都是名门正派、忠义之士,自然不会教他这些招数。这是他那基因突变的好兄弟最爱使得花招。
赵二广曾言:“黄狸黑狸,得鼠者雄。”
姜维今天算是领会到了其中的含义。
“我看你当真是才是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竟敢公然抢劫良民!”
“什么抢劫!这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买卖……”
“你情我愿?”
姜维嗤笑一声,转头对曹髦道:
“小公子,你可情愿?”
曹髦瞪着那小厮,怒然摇头,又对着姜维道:
“这位公子,我的画可以卖给你。”
“曹彦士!做买卖讲究个先来后到,这画已经归我家公子了……”
小厮还要再说,姜维却立即接道:
“你没有听见他说不卖吗?我是不知道你家公子是谁,有多大权势,但是我相信洛阳城中的律法不是摆设。你的银子不在这位小公子手中,而这副画……“
姜维掂了掂手中的卷轴:
“刚刚他已经答应卖给我了。你若还要强词夺理什么你情我愿的买卖,衙门就在前面,我不介意击鼓鸣冤挨二十杖,让朝廷给我们一个公正的判定,你说呢?”
姜维穿着朴素,一看就是外乡人。所以狗仗人势的小厮才不把他当回事,却没料到他如此硬气,一时之间也有些怵了。他身旁的同伴也拉拉他的袖子,耳语道:
“算了……二少爷过些日子便要参加科举了,这时候闹出事会影响到……”
“今天就算了,不过曹髦你等着,这笔账迟早找你算!”
那小厮顺坡下驴,带着一众仆人离开了。但临了还不忘恶狠狠地放下一段狠话。
曹髦听见他的话,咬紧了双唇,像极力隐忍着自己的不甘心,但最后终究没有反驳什么。在他们渐渐走远之后,才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下来,转身对姜维说: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在下曹髦,曹彦士。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他年龄不大,却很有礼数。姜维喜欢礼仪周正的人,点点头,温言道:
“姜维,姜伯约。”
“刚才多谢恩公了,不然这幅画定叫司马家的撕了去,我日后去了地下,都无颜面对祖父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用如此言重。小公子若愿意,唤我的字即可。”
姜维将手中的卷轴还给曹髦,他刚刚行侠仗义的时候的确很豪气,但天知道一锭银子已经是他此次上京的全部盘缠。
姜维是个有些侠气的人,但同时也是个清醒的人。作为全村儿唯一的希望,他目的明确。他很愿意在看到他人落难的时候帮扶一把,但前提是这不能影响到他的人生规划。他没有伟大到舍己救人、割肉喂鹰那个地步。所以他不可能为了帮曹髦花一锭银子买一副画。曹髦显然也是明白的,他伸手去接,可因为好几日没有正经吃顿饱饭了,双手无力,不小心拉开了卷轴上的流苏。
一副山清水秀的风景画就这样摊开,摆在了姜维眼前。
“这是……你画的?!”
当目光与这幅画相触的瞬间,他睁大了双眼。
——峨眉高出西极天,罗浮直与南溟连。
这确实是一幅栩栩如生、令人惊叹的佳作,但让姜维如此失态的不是这完美的画工,而是丛山之间处,那一抹跃然纸上的白色身影。
“……这是祖父留给我的遗物。”
曹髦摇头。
“那为何要卖了?”
“……实在是不得已……咳咳……我才疏学浅,自己的画卖不了两个钱…咳咳咳………”
曹髦苦笑一下,接连是一串止不住的咳嗽。
“本打算先将画抵押出去,日后赎回……”
姜维不必再问,对方身体如此孱弱的原因,不光是营养不良,恐怕还有什么顽疾在身。
“拿好。”
姜维收好画轴,将银子塞到曹髦手中。
“……伯约哥不可!”
曹髦连忙摆手,他看得出来姜维也并不富裕。对方能够出手帮他,他就已经很感激了,怎么好意思厚脸皮的让恩公为难?
谁料姜维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见银子已经递到了曹髦手上,便背上画轴,飞身离去。
“我会好好收藏这幅画,日后你来找我赎回便是。”
只留下一句浑厚的男声,飘荡在空中。而曹髦看着手中的银锭,久久不语,最终朝着姜维飞走的方向默默鞠了一躬。
这个世上或许并不全是司马昭那种丧尽天良的混蛋,也还有像恩公这般正直的好人,他想。



是夜。
好人姜维在城中的一座破庙落脚。
今日他运气不好,将所有的盘缠给了曹髦后,去马厩牵上赤兔。身无分文的他还没来得及琢磨出上哪儿歇脚,洛阳就突然下起了漂泊大雨。
姜维慌忙将那幅画裹进衣服中藏好,生怕打湿了。在外头淋了半天雨,才终于找到了这么个勉强能够容身的地方。
姜维找了些柴木生上火,将自己淋湿的外衫脱下,架在一旁烘干,随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幅画展平。
他轻轻抚摸着画上的那抹白色,仔细观看,可以发现这赫然画得是一只美丽的雪狐隐藏于林间。火光映照出姜维温柔的侧脸。他摸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的行为十分好笑,于是便真的在空旷的破庙里自嘲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确实好笑,他居然会疯到为了一幅仅仅是和那只白狐有些相似的画作,让自己露宿街头。这还是沉着冷静的姜伯约吗?若是师傅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数落他。


姜维这些年时常会想,他是不幸又幸运的。他原本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上进勤劳的父亲,温柔美丽的母亲,和一座带着假山的宅子。生活富裕,不愁吃穿。
但那一切都如同镜花水月一般短暂。
父亲出发去蜀地的那几日他总是心神不宁,内心有股不详的预感,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姜维不想让母亲担心,自然对其缄口不言。而那日从知府府邸回来,司马昭就似乎有意要孤立他。
知府家的小霸王给方圆十里内的少年少女们都下了命令,谁敢搭理姜维,就是和他司马昭作对。
孩童的世界有时和成人的世界一样势利而残酷。
谁也得罪不起知府公子,于是周围的小孩儿见了姜维就躲。而姜维只觉得好笑,司马昭觉得自己的幼稚行为能给他带来什么影响吗?他并不孤独,因为他已经有了独一无二的同伴。
在姜冏去往蜀地的第五日,姜维替白狐换下腿上的最后一道药,拆开绑住它的纱布,笑道:
“小白,你再也不是瘸腿了。”
“嘤嘤嘤!”
小狐狸高兴得撒欢儿、在屋里来回蹿,甚至破天荒地原谅了姜维这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姜维见它这么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眉宇间总有股说不出的忧愁。
“嘤嘤?”
小狐狸洞察到了这股异常,钻到姜维怀里担忧地歪头看他。像是在询问他怎么了。
“嗯?我没事。”
姜维抱住通灵性的小狐狸,顿了顿后,轻轻对着这个他唯一的朋友倾诉道:
“只是有些担心父亲……小白,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蜀地很危险……”
“嘤嘤嘤。”
小狐狸出声安慰。
“我知道父亲很厉害,但……算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姜维垂下头,情绪低落。
“嘤嘤嘤~”
小狐狸见状凑了过去,用脸去蹭姜维的脸。软软的茸毛贴在双颊舒服极了,湿润的鼻头亲昵地贴着双唇而过,两只小爪子讨好地踩在他身上,画面要多温馨有多温馨。
“谢谢你,小白。”
姜维成功被它逗笑了。埋头猛吸一口狐,如同被治愈了一般,下一秒就笑道:
“不过你真的该减肥了,好重,我要抱不起了。”
“嘤嘤嘤!嘤嘤嘤!!!”
气急败坏的大尾巴毫不留情地甩来,哪还有娇俏可人的样子?但姜维却很是享受地趁势抓住揉了几把,他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和小狐狸打闹起来。看着漂亮的小狐狸气鼓鼓的样子,姜维幸福地想,真可爱,他一定会养它一辈子吧。
然而令姜维始料未及的是,就在第二天,小狐狸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从此之后,再也不曾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姜伯约人生的命运齿轮,也正是以这一天为分割点,开始转动起来了。

TBC。

姜维错愕地看着滚落在地的金子,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将其拾起仔细端详。
姜维不至于没有见过黄金,他家里以前是镖局,押送的最多的就是金银了。但到了蜀地以后他的确鲜少见人使用黄金,一锭白银就已可以保证他赴京的所有开销。黄金作为价值最高的流通货币,在偏远的蜀地出现的频率并不高。当然即使是在繁华的京城,这种稀缺之物,姜维相信也不会有人随意丢弃。他的脸上没有被天上掉下馅饼砸中的喜悦,反而是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经过了一夜暴雨的冲刷,树木的嫩叶上还残留着雨珠,屋外泥泞的道路也散发着泥土的芬芳。暖阳升起,柔和的日光打在姜维英俊的侧脸上,稍稍舒缓了他眉间的川字。
姜维没有思考太久,他将昨天买来的画小心裹好背上,然后又将金子揣进怀中,牵上赤兔,再次朝京中赶去。



洛阳城,府衙内。
“你在何处拾得此物?”
“城南的那处旧庙。”
“啊!那里早就荒废了……真奇怪啊……这金子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夏侯霸将拿在手中的金子反复转动,横看竖看,然而还是十分不解。
“或许是哪位曾经去求愿的富贵小姐不小心遗落的吧?”
姜维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唔……可是京中香火最旺的一直都是城北的白马寺……”
夏侯霸似乎不太能接受这个解释,但很快他就不再纠结,让衙役将黄金收走好生放置。
“嘛……总之本官会差人去调查的。”
然后转而颇有兴趣地问堂下的姜维:
“话说这位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不是京中人吗?”
“禀大人,在下姓姜,名维,是从蜀地来京中赶考的考生。”
姜维不卑不亢地答道。
“蜀地!我就说你的口音有些耳熟。我的堂妹夫也是蜀地人!虽然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啊……果然是民风淳朴的好地方啊……”
夏侯霸打量起穿着朴素的姜维,想必家中是有些清贫的了。但即便如此,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捡到如此价值不菲的黄金竟还尽数上交给朝廷,实属难得。
“对了,你怎么会去那处破庙?”
“……赴京途中发生了一些变故,在下的盘缠用光了,故在此落脚。”
“什么!?可是遇到盗匪了?”
为官的本能促使夏侯霸拔高了音量,意图为面前这个诚实善良的年轻人做主。
姜维摇头,赶忙解释道:
“不是,是我自己花光的。”
“诶?那你还……”
拾金不昧本就可贵,更何况还是在自身境遇凄苦之时,夏侯霸愈加欣赏姜维,担忧地问道:
“距离会试还有不少时日,你打算一直在外露宿吗?”
“……我会想办法的。”
其实姜维已经琢磨着要去京城的武馆里看看,合适的话可以混个打杂的活儿,再不然街头卖艺换俩钱也是能解决温饱问题的。
“我在近郊有处闲置的宅子,虽然平常没有仆人伺候着,不过倒也还算干净,避个风雨不成问题。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此话一出,原本低头深思的姜维受宠若惊地抬头道:
“这……太麻烦您了……”
夏侯霸笑眯眯地回道:
“不麻烦不麻烦,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那就多谢大人了。在下之后一定会将房钱补给您的。”
姜维没有做过多的客气推拒,一来是夏侯霸的热情慷慨让人感动,二来会试将近,他确实很需要一处歇脚的地方用来专心练武。
“哎呀,客气什么啊!万一你日后高中了,咱们不就是同僚了吗?我就当提前给自己结个善缘了。你也别老大人大人地叫,都把我叫老了。唤我仲权就行了!”
夏侯霸从堂上走了下来,亲密地搂住姜维的肩膀,熟稔得仿佛二人已是挚友。
面对这位娃娃脸县令的自来熟,姜维也不排斥,反倒是不知为何有几分莫名的亲切,大约是对方长得像翼德师傅的夫人、兴国与星彩母亲的缘故吧。
“是,仲权。你也叫我伯约即可。”
“行,伯约,你在这儿等会儿我换身便服带你过去。”
“好。”


京郊,夏侯宅。
“啊…咳咳………糟了!我忘了之前过来都是先通知了下人来打扫的……”
打开门锁,推开院门,一股灰尘扑面而来,呛得夏侯霸直咳嗽。久无人造访的院落杂草丛生,屋内的房梁上处也结起了蛛网,实在和他说的干净沾不上边儿。
“伯约你等等,我回去叫几个仆役过来……”
“不用再劳烦了,仲权,我自己打扫一下就是了。”
姜维却好像很满意似的,阻止了他的动作。
“可是……”
夏侯霸还要再说,姜维却已走到了院中放置器具的地方,轻而易举地单手举起了看上去重达五十斤左右的石锁。
“已经够麻烦你了,我没那么多讲究,这儿很好,谢谢你。”
“伯约好力气!”
夏侯霸看见他的动作,也来到了这边,既然姜维发话了,他也不再坚持。转而同样挑了个稍小的石锁举起,叹道。
“我在蜀地的师傅常带我练这个。”
子龙师傅善使枪,云长师傅用刀的本事登峰造极,他们都将使用武器的秘诀倾囊相授。而翼德师傅则是更注重他体能的训练,他和兴国不知有多少个日夜都是举着石锁扎的马步。所以看到这玩意儿让他倍感亲切。
“仲权也考过武举吗?”
姜维环视了一圈,这院落算不上大,但五脏俱全,各类兵器应有尽有。虽然武举中第的人,大都会被派去军营中,但也不是没有在朝为官的。
“啊哈哈哈……没有,我没参加过武举。”
夏侯霸否认,姜维有点儿困惑,因为仲权看上去实在也不像能够参加文举的样子。
他这么想着,不由把表情写在了脸上。而夏侯霸像是读懂了他的心声,又道:
“我也没参加过文举,就是单纯投胎投的不错,我父亲是武帝的连襟。”
皇亲国戚走后门当上的官,在姜维看来可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但夏侯霸毫不遮掩,说的坦坦荡荡,也并无半分倚仗皇权的姿态。末了还自己半开玩笑地补了句:
“你别有心理压力哈,我和现在的皇帝陛下也比较生疏了,不然也不能只混了个小小的县令当,哈哈哈哈……”

……

夏侯霸开朗乐观,性格豪爽,姜维和他很合得来。不过对方好歹也是个正七品的官员,手上还是有不少事情的。二人闲聊了一会儿,夏侯霸就赶回去处理公务了。
他走后,姜维又练了会儿步射。直到夜幕降临,他才开始动手收拾凌乱的房间。就像姜维自己说的一样,大男人没有那么多讲究,所以他只是简单拾掇了一下,将屋角的蛛网清扫了,再擦了擦灰尘,便仰头倒在了床榻上,思考起了这短短两天发生的事。
这趟赴京之旅不算太顺利,脑袋充血逞一时的英雄,落到了流落街头的地步,但还好遇到了心善的仲权。
姜维取出怀中的画展开,整齐摆放在床头的春凳上,盯着那林间白狐的身影,微微勾起唇角,不知今日还会不会梦见小白?姜维一边想着,渐渐合上了双眼,进入了睡梦之中。


夜半时分。
无人触碰的画轴,诡异地在春凳上左右移动了几下。
俄顷之后,钟会拖着尾巴从里面蹦了出来。来到熟睡的姜维面前,恶狠狠地骂道:
“笨蛋!穷鬼!蠢死了!”
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家伙自己穷得饭都吃不上饭了,不知哪儿还有这么高尚的品德。要不是遇见个跟他一样脑袋不灵光的矮子,今晚又要滚去睡那破庙。姜维皮糙肉厚受得住,高贵的白狐大人可和那破地方不搭!
钟会越想越气,呲牙咧嘴地恨不得给姜维一口。但当他环视这间屋子,角落里到处都是散落的蜘蛛网,桌椅也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就连姜维躺得这张床也木板陈旧,吱呀作响,唯有床头的春凳被擦拭的一尘不染,和整个屋子格格不入。而他藏身的那幅卷轴,就置于那里。
“笨蛋……”
钟会像消了火,低低又骂了一句,但语气中已经听不出愤慨。
他扯扯自己的尾巴,再度掰下一撮毛,轻轻一吹。这一次,一锭银子出现在了手中,钟会转了转眼珠,又变出纸笔,模仿着曹髦的字迹写道:
——前日多谢恩公的搭救,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一锭银子太过贵重,故特此前来归还。恩公不用担心,我自己的画已经找到了好心的买主,虽然价钱不高,但也足够生活。至于祖父留下的那幅画,我担心司马家的人还会再来抢夺,就劳烦恩公先替我保管一阵子了。万谢。曹彦士敬上。
写完之后,钟会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灰,脏死了,尾巴都给他弄脏了。洁癖症发作的白狐大人9又挥了挥长袖,屋内的蛛网尘埃瞬间消失得无隐无踪,连床板也不再发出声响,整个屋子焕然一新。
他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将写好的信和银子一起放在春凳上,重新钻回了画中。


翌日。
姜维睁开惺忪的睡眼,昨晚一夜无梦,让他有些失望。但很快,当视线逐渐清晰,看到干净的房梁,他就只剩惊讶了。
——屋里进人了?
姜维第一时间去看床头的画,见它仍好好地铺在春凳上,才松了一口气。不过随即他便又看见了放在旁边的两样东西。
他从床上坐起,皱着眉头读完了信上的内容,拿起压在画卷上的银两若有所思。
他未曾告诉过曹髦自己的去处,因为当时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往何方,对方是怎么找来的?还有,作为习武之人,他一向浅眠,一个大活人进了他的屋子,还把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他不可能没注意到,况且曹髦体弱,真的做得了这么劳神费力的扫除之事吗?
这信疑点重重,哪儿哪儿都不合理。姜维捏住手中的银子,可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难不成是仲权?但他怎么会知道曹髦的事?
“伯约!你醒了吗?”
没等姜维想出个所以然来,院中便传来了健气的声音。
姜维连忙整理好衣服,出门迎去。
“仲权?”
“唔……昨日走得匆忙,忘了给你准备食物。我这宅子好久没开过火了……唔唔……来,尝尝咱京城最有名的肉包子。”
夏侯霸端着盘热腾腾的肉包,边吃边朝他走去。
“多谢了。”
姜维赶紧接过盘子,跟着夏侯霸去了膳厅。一踏进去,对方就惊道:
“伯约,你把这里打扫得这么干净?!”
和他的卧房一样,这里同样俨然变了一番模样。
“嗯……”
姜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看仲权这反应,应该也不是他。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包子不好吃?还是睡得不好?”
夏侯霸看他一大清早就紧锁眉头,询问道。
姜维摇摇头,道:
“没什么。包子很好吃,我也休息的很好。”
“是吗?那就好。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唔……我还以为传闻应验了呢。”
夏侯霸放下心来,嚼了口咸菜,不在意地嘟囔道。
姜维却立刻追问道:
“什么传闻?”
“诶?哦……就是之前附近在百姓老说在我这宅子附近见到过能幻化成人的狐狸,到处传的神神叨叨的……搞得我也不太愿意过来住了……啊!我只是觉得这种流言烦人,懒得应付。绝对不是宅子本身有什么问题,拿你当试验品啊……”
夏侯霸说到一半就惊觉失语,慌忙解释道。他完全不相信那些鬼神之说,帮助姜维真的只是觉得和他投缘,他可不想对方误会……
但姜维似乎根本没想到那层去,而是继续追问道:
“幻化成人的狐狸?然后呢?传闻还说什么?那狐狸在这间屋子里做什么?”
“这个嘛……狐狸精咯,能有什么好故事?无非就是说其在这儿缠着男人吸食精气什么的,话本上的老套故事。我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怎么过来的……”
“……”
姜维心中的疑虑更甚了,虽然他也不一贯不信鬼神,但是若真是精怪所为,就能解释为什么他半夜不曾被吵醒。
“……伯约,伯约!”
夏侯霸伸出五根手指在姜维面前晃悠:
“发什么呆呢?”
姜维回神,就见那张稚气的娃娃脸露出一个坏笑,调侃他道:
“难道夜里真有狐狸精来爬你床?快跟我讲讲,漂亮吗?”
姜维对这种带颜色的玩笑挺无奈的,也回道:
“没有,可能我阳气不足,仲权下次自己试试吧……”
“哈哈哈哈哈……我就不了,太美艳的女人我可招架不住,跟你说,我喜欢文静的小家碧玉…嘿嘿…”
二人说说笑笑地闲侃了半天,临到夏侯霸要走了,姜维摸出一锭银子给他。
夏侯霸很惊讶:
“这是?你又捡钱了?”
“算是吧……总之这银子也有些来路不明,你顺道一起查查吧。”
姜维觉得解释起来太复杂了,干脆认下。他有一种感觉,之前那锭金子和现在这锭银子应该存在着某种联系。
“嘿,怎么还有人天天捡钱呢……行吧,交给我了。后面几日,我会忙些,不能天天过来了。你缺什么就跟我说,别客气,我让仆役给你送来。”
“那就劳烦仲权给我送两只鸡来吧。”
“行,没问题,你马上就要参加会试了,是该好好补补的。”
……
送别夏侯霸后,对方很快送来了他要的东西。姜维把鸡扔到偏院,又去练武了。


武者修行往往不食不寝,甚至会忘记时间的流逝,只转念于自己武艺的精进,姜维也是如此。
从轻功到腕力,再到兵器的使用,等他练完最后一项长枪,太阳也西下了。
姜维擦了擦额间的汗,劈了几根柴火,将偏院里更加肥硕的那只公鸡提了出来,拔毛洗净炖了汤。而两只鸡腿则单独挑了出来,调了卤水腌上。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太累了,把餐食都端进了房内,只喝了几口鸡汤,便沉沉睡去。


卤鸡腿的香味在房中弥漫,春凳上的画轴躁动不安。钟会觉得今天时间有些太早了,但最终还是没能抵御住鸡腿的诱惑现了身。
他迫不及待地抓起淌着卤水的大鸡腿放进嘴里,吧唧吧唧啃了起来,期间还不忘站到姜维面前数落他:
“笨蛋,你和钱有仇是吗!我还就不信了……”
白狐大人舔舔他那全是酱汁的手,又从美丽的大尾巴里掰了几根毛,变出几粒碎银扔到桌上,朝姜维做了个鬼脸:
“饿死你得了!”
他津津有味地吃一口鸡腿,喝一口汤,很是享受,一大碗鸡汤很快便见了底,当然手里的鸡腿也是。
就在他预备拿起第二个腿开啃时,瞟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黑发青年安静的睡颜,手僵在了半空,十分纠结地蹙起眉心,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悻悻收回了自己的爪子。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气呼呼地嘟囔了一句:
“便宜你了,笨蛋。”
然后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回到了画中。
而躺在床上,看上去陷入了熟睡的男人,则轻轻捏紧了丢在他手中的碎银,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
“逮到你了。”

TBC。
2024/06/19(水) 17:29 姜钟中长篇 PERMALINK CO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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