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真X曹休 短篇未完 下篇将在暗荣做出359让曹子丹落地时继续
洛阳城里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征东大将军曹休失聪了。
陛下派人连夜将其从扬州接回了京中的府邸,并下令在国内张贴布告,能治好大将军者,赏赐千金。
曹真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当是吴国派来了细作,四处散布谣言以扰乱人心,没有相信分毫。还感叹孙仲谋那个短腿儿的手段真是越来越不入流了,距离上一次伐吴才过去多久?这么快又不安生了?也不怕惹急了陛下的那位族兄,渡江打他个屁滚尿流。毕竟那可是个为了帮曹丕统一天下,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主。
没错,曹真不喜欢曹休。准确的说,甚至有些厌恶。
因为他们的关系,是情敌。
曹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曹丕的了。
他和曹丕同龄,曹操大人收养他的时候,对方还是个白团子。当然他自己也是,不过颜色稍深。
曹真幼年的所有记忆几乎都与曹丕有关。他们同吃同住,亲密无间。只有他明白,曹三公子不如世人想象的矜贵。他的确可以安静坐在书案前念上一天诗文,油灯的火光映照在他蹙起的眉心,是在忧郁着天下家国事。但同样,他也会在某个春光无限的午后,和自己一起爬上树梢,摘几个野果扔到彼此身上,也不讲究地用衣服擦擦就吃。
他们在许昌的日子,至今回想起来,曹真仍忍不住扬起嘴角。
他同子桓,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曹真一直确信,在曹丕心里,他重过与他交好的夏侯家三公子夏侯称,亦重过那些被称为太子四友的心腹,甚至重过曹丕的同母胞弟曹彰、曹植。但却唯独有一人,如同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阻挡在他和曹丕之间。
——这个人,便是曹休。
那些被曹真奉若珍宝的回忆里,永远不乏他的身影。
曹休也是在举兵讨伐董卓之时,从吴郡辗转投奔到曹操大人麾下的。他们几乎是先后脚,成为了曹家待若亲子的族子。只不过,曹休比他和曹丕都大上十岁,在他们还蹒跚学步的时候,曹休就已经是一个英姿初显的青年才俊了。


“子丹,文烈兄今天从街上给我带了葡萄,你也尝尝。”
“子丹,明日文烈兄要教我骑马,你来吗?”
“文烈兄射箭射得可真好,今日父亲又夸奖他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和文烈兄一样……”
……


文烈兄三个字如同魔咒一般,困扰了曹子丹的整个童年生活。
当一段原该美好的青梅竹马之恋变成三人行之时,必定有人会陷入苦闷。这个人不单是他曹真,还有曹休也是同样,乐在其中的人,只有曹丕一个罢了。
曹真第一次感受到曹休露骨的敌意是在宛城之战后。张绣的叛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虽从小跟随曹操大人四处征战,但那一年也不过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十岁少年。
他和曹丕在乱军中被冲散,只能凭着记忆乘马逃回了许昌。而当他满身狼狈地踏入城中,迎接他的不是温软的拥抱,而是曹休严厉的责问。
“阿丕,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他只有十岁!你不知道保护他吗?曹真!你就是这样报答曹家的恩情的?”
“……”
他张口想要辩解,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曹休扔下他,夺门而出。曹真听到对方牵马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诉说着主人的焦躁。
好在后来曹丕无事归来,他和曹休悬起的心都落了下来。
然而曹昂的死,似乎对曹丕打击颇大。他整日病恹恹的,曹真叫他,他也不理,只是对着空气发呆,时不时地还总发起低烧。
曹真印象中的曹昂文武兼修、德才兼备,他和曹丕都理所应当地认为能够继承曹操大人霸业的,非大公子莫属。而且与此同时,曹昂还是一位好兄长,曹丕对长兄的依赖,曹真一直看在眼里。如今大公子突然去了,连他也感到悲伤不已,更不用提曹丕会有多痛苦。
只可惜他嘴笨,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
曹丕日渐消瘦,曹操大人忙于政务也抽不出时间关心他们,曹真只能干着急。
最终,在一个满天星斗的夜晚,他看见曹丕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衫,站在庭院外。曹真正欲上前,便有人先他一步替曹丕披上了外衣。
“阿丕,会着凉的。”
那声音温柔十足,与对他的怒吼截然不同。
“……文烈兄?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在想大公子?”
曹丕垂下眼眸,半晌才低低地问道:
“文烈兄,你会有一天像子脩兄一样,离开我吗?”
“当然不会。”
曹休毫不犹豫地否认,继而举起右手指向夜空中的繁星:
“况且大公子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阿丕身边,你觉得哪一颗会是大公子?”
曹真看见曹丕终于弯了眼角,露出虎牙,笑着说:
“那子脩兄一定是最亮的那一颗。”
月光下的二人相视而笑,画面像是被镀上一层镶边的柔光,将其余人隔离在外,谁都不能进入他们的世界。
曹真站在阴影下,握紧了双拳。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他下定决心——绝不要输给曹休。


及冠以后,他们领兵的机会都增多了。曹操大人有意培养他们这些曹氏宗亲来做子桓的左膀右臂,他自是不会推辞的。
曹丕夸曹休骑射好,他就也射死一只老虎,赢得曹操大人的赞赏;曹休做了虎豹骑的宿卫,他便也请命率领虎豹骑。
他要证明,他比曹休更为曹家尽心竭力。
曹真做事向来没有遮掩,谁都看得出他跟曹休杠上了,军中一时议论纷纷。连子桓也找上他,问他为何处处要和文烈兄争个高下,他只是沉默,曹丕也无法,只能劝慰了几句,由着他去了。曹操大人倒是没说什么,但心里跟明镜似的,一直保持他和曹休官位的平衡,不偏袒任何一方。
曹休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敌意,他们互相较劲,谁也不肯先低头。
后来,曹操大人驾鹤仙去。子桓受禅代汉,建立魏国,成为了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他也终于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
黄初二年,他镇守河西,大败胡人联军,复通西域之路,为曹丕带回他最喜欢的葡萄酒。这样显赫的战功,再没有第二份了。
曹真想他总算是超越曹休了,却没想到仅在第二年的伐吴之战中,就再一次输给了对方。
他听闻曹休向曹丕上表:
“愿将锐卒虎步江南,因敌取资,事必克捷;若其无臣,不须为念。 ”
曹真无法理解,曹休为什么可以为了曹丕做到这个地步?他也爱曹丕,他愿意为对方开疆辟土,守护河山,但还是有自己的生活。而曹休仿佛生来就是为曹魏而存在的,他为了曹丕可以奉献出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意识到这一点,曹真有种无力感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或许一辈子也赢不了曹休,也赢不了对方对曹丕的爱。
他和曹休杠了大半辈子,如今告诉他,这座他跨越不过的泰山松柏,忽然失聪了?不能再上战场了?如此荒谬的事,他怎么可能相信?
可曹丕召见了他,大魏的君王,也是他的心上人,忧心忡忡地坐在殿前,愁眉不展地说:
“子丹,你说文烈会不会中了巫蛊之术?”
“怎么可能!”
曹真下意识地反驳,在他心里,曹休不可能输给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是……孤请宫中的御医都看了个遍,也查不出什么原因。唉,他现在怕孤担心不肯见孤……你帮孤去看看他吧。”


正午,曹真站在征东大将军府门口。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答应曹丕了,搞得现在进退不是。他已经很久不曾单独见过曹休了,毕竟情敌见面往往分外眼红。
“曹真大人?您怎么来了?”
正在他犹豫之际,门口的仆役发现了他。
“……我来看看文烈。”
他只好尴尬应答。
“是吗?太好了!大人一定会高兴的,您快请进。”
说着,便带着他进了将军府。曹真猜测这一定是曹休府中新来的仆役,并且少根筋。否则以他和曹休的关系,曹休看见他,怎么着也跟高兴挨不上边儿。
“大人,曹真大人来看您了。”
那仆役站在门外通报,屋里没有反应。他才想起自己的主子听不见,赶忙推开房门。
屋内,曹休坐在书案前,背对着他们。不知是不是染病的原因,他的身形比上次回京时枯瘦了些。
仆役走上前去向他示意,一袭蓝衣的曹休这才转身,看见是他,有些错愕,继而皱起眉头:
“你怎么来了?”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但他嫌弃的表情还是让曹真气不打一处来。
“你以为我想啊,是陛下叫我来的。”
“你不想来不会拒绝吗?”
“曹文烈,你教唆我抗旨不遵,是何居心?”
“曹子丹,许久不见,你终于失心疯了?”
……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夹枪带棒地互怼了半天,看呆了旁边的仆役。
过了良久,那人才结结巴巴地看着曹休说:
“…大、大人……您、您听得见了?”
曹休看见仆役一张一合的双唇,愣住了。
曹真也愣住了。
——对啊,曹休不是失聪了吗?


“所以,也就是说文烈你现在只能听见子丹的声音?”
曹丕飘逸的字出现在竹简上,曹休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一旁的曹真也心情复杂。
“太好了,这至少说明不是不治之症!”
唯有曹丕满脸喜悦。
“这样吧,子丹你最近就住在文烈府上,陪他多说说话,说不定哪天文烈的耳疾就治好了。”
“陛下,这不妥吧……”
让他和曹休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可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打起来。曹休显然也通过口型理解了曹丕的意思,张口想要阻止。
然而曹丕却大手一挥,看向身旁的太医:
“王太医觉得如何呢?”
老太医拱拱手:
“陛下言之有理。”
“看,太医都说这样有利于文烈养病。子丹你就不要再推辞了。文烈也是,孤还盼着你早日痊愈,替孤收复吴地啊。”
曹丕情真意切地握住他俩的手,逼他和曹休双手相扣,满目热烈地说:
“你们可都是大魏的支柱,孤不可或缺的臂膀啊。”
“……”
“……”


曹真就这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住进了曹休的府邸。
曹丕要求他每日陪曹休说一个时辰的话,他们本就不和,强扭的瓜是不会甜的。往往聊到一半,空气中就充满火药味。
曹休嘲讽他在江陵之战,不懂速战速决,还被朱然攻破营垒,拖得疫疾袭来,让吴军捡了便宜。否则曹丕早就收复东吴,实现一统了。曹真气结,便还击他这么英勇,怎么守了边境两年也没一举拿下吴国?直戳曹休的痛处。
最后的结局,也就常常都是二人不欢而散。
这样互相伤害的对话,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将军府里,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皇帝族兄们的霉头。
直到某日,振威将军吴质来曹休府上拜访。
“曹休大人,怎会突然失聪?”
竹简上写的话,带着关心与担忧。
曹休摇摇头,道:
“我也不清楚。”
“看来上天也不是处处帮着蠢人的啊。曹文烈,你真是活该。”
吴质掩嘴,恶毒的话语响起。
“恩,我知道。”
曹休却浑然不觉,还朝对方笑了一下。
因为竹简上写着的是:
“是吗?曹休大人要多多保重身体啊。”
曹真不知道是否应该感谢他天生的好视力和听力,吴季重特意支开仆役,挑了个隐蔽的后院,居然还是被他发现了。
盯着一脸纯善的曹休,曹真想,这人是不是只对自己没个好脸?在曹丕面前温顺得像只兔子就算了,连面对吴质这种小人,也这么客气?到底是要天真到什么地步,才看不出吴质也喜欢曹丕?
这场单方面的欺凌还在继续,曹真没有打断吴质那些不堪入耳的诅咒,而是默默转身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吴质总算发泄完心中的不满,告别了曹休,起身离开了后院。
而还不等他走到中堂,就被一双大手拉住,拖着他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按在了墙上。
后背的脊柱重重地撞在坚硬的石壁上,疼得吴质倒吸了一口凉气。
“哪个不长眼的混……”
他怒不可遏地大骂,甫一睁眼却怔住了:
“曹子丹!你怎么在这儿?”
“你都不知道陛下派我来征东大将军府小住,就敢上门闹事?吴季重,有段时日不见,你不但卑鄙依旧还变蠢了?”
曹真嗤笑了一声。
“你……!”
吴质被他堵得一时失言,但他很快就恢复冷静,反问道:
“中军大将军,你不也讨厌曹文烈?”
曹真盯着他不说话。
吴质笑了,继续道:
“我知道你还在为之前家宴的事情不快,我向你赔罪。不过,现在,面对曹文烈,你我是同一战线的不是吗?”
“嗯,你说得对。”
吴质得意地看见曹真松开他的衣领,心里嘲了一句果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正打算整理一下被揉皱的长衫,下一秒一把冰冷尖锐的器具就贴上了他的脖颈。冷汗唰地一下从吴质额间渗出,他勉强保持住微笑,尽量语气轻松地问:
“中军大将军,这是何意啊?”
“振威将军,我觉得你好像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所以想帮你回忆回忆。”
曹真把玩着手中的长剑,不紧不慢地说:
“你应该还记得自己当初不过是个小小的元城令吧?现在曹操大人不在了,你固然可以靠着溜须拍马让陛下把你调回京中,仗着子桓对你的宠爱作威作福,但是你要记得这天下终究是姓曹的。曹文烈这个名字也是你叫的?”
“曹子丹,你!”
“我和曹休的事轮不到你置喙。他是我和陛下的族兄,破吴贼,守边疆,为我大魏立下汗马功劳。你算个什么东西!”
曹真陡然加重手中的力道,剑锋逼近,划破吴质喉间的皮肤,渗出鲜血。
“我承认陛下很纵容你,这或许让你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其实你自己也清楚的不是吗?你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比得上曹休。所以你才这么恨他……”
曹真靠近面前的人,一字一句地说出残忍的话。
“不、不可能!曹文烈不过是个蠢笨如猪的莽夫……啊啊啊啊!”
利剑再一次出动,这一次直接刺进了他的右肩,擦着骨头嵌进肉里,吴质顿时发出惨叫。
“我说了,你没有资格叫他的名字。”
曹真抽出长剑,捏住吴质下颚。
“你和我们最大的区别就是,就算我在这里杀了你,陛下也不会降罪于我。你信不信?”
鲜血染湿了雪白的长衫,吴质疼得面部扭曲。他在京中一直如鱼得水,王公权贵哪个不看在曹丕的面子上赶着来讨好巴结他?何曾受过如此屈辱?但此刻,当他抬头对上曹真如同看蝼蚁般的眼神,他知道,曹真说得没错。
吴质咬紧后槽牙,低下头藏起怨毒的目光,把满嘴的不服咽回肚子里。
他只输在他不姓曹,他恨他不姓曹。
“……中军大将军教训的是。我再也不敢了。”


曹真收拾完吴质,刚准备到前院去清洗他的佩剑,便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为何帮我?”
他转身,一个穿着绀色长袍,将黑发高高束起的男人出现在视野中,不是曹休又是谁?
“你都听见了?”
曹真有些惊讶,他明明看见曹休之前往书房去了。
“忘了拿这个。”
曹休看出他的疑虑,露出腰间的玉佩。
——那是他们伐吴之后,曹丕赏的。曹休和他各一块。
曹真忽地觉得莫名不爽,态度冷淡地说:
“只是看不惯吴质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跟你无关。”
“家宴是怎么回事?”
出乎曹真意料,曹休并未像往常一般反唇相讥,而是走到他面前,轻声问道。
“……前月吴季重回京,陛下招我们去他府上饮酒。他酒后叫来伶人嘲笑我的身材……”
曹真觉得丢人,别过头去,声音越来越小。
“噗……!”
“曹文烈!你笑什么!恩将仇报是吧?!”
情敌的笑声让他感到窘迫,中军大将军胀得脸都红了。
“抱歉……不过你是该减减肥了,哈哈哈哈…”
“你……!”
然而当曹真转过头,看见面前笑得开怀的人,一瞬间,仿佛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他们三人,他常年驰骋沙场,练得一身紧实的肌肉。曹丕虽是金枝玉叶,却也文武双全,没有继承曹操大人不太完美的身高,及冠后也变得高大威猛。只有最年长的曹休,明明也是武将出身,却纤细得像女人一样。
他弯起的眉眼像一枚初升的新月,温柔又灵动。让曹真想起,曹休其实一直很受欢迎。
曹操大人还未去世时,手下便总有人托他给曹休说亲。
中领军果敢坚毅、相貌不凡又忠于职守,为社稷栋梁,许昌城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彼时,曹真年轻气盛,面对情敌自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心想细皮嫩肉的曹文烈有什么好的!曹休也不待见他,每次见面都黑着个脸。他俩从不对盘,曹真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能像现在这样,看到曹休对他露出没有敌意、发自真心的笑容。
“我请你喝酒算作谢礼如何?”
曹休终于笑够了,收了收表情,提出邀请。
而被笑容扰乱心绪的曹真则呆愣地点了点头。


“吴质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他。”
曹真掰开酒塞,豪迈地往嘴里倒了一大口,挑了挑眉:
“葡萄酒?”
“子桓喜欢。”
言下之意就是他是沾了曹丕的光。曹真嘲笑道:
“这不就是原因?”
“什么意思?”
曹休皱紧眉头,像是没有理解他的话。
“你是装傻还是真傻,曹文烈,你真看不出吴季重倾心咱们陛下吗?”
“什么!?吴质喜欢子桓?”
曹休抬起头看向他,满脸惊讶。但继而眉头皱得更紧了:
“可是,就算如此,他为何要针对我?”
曹休在某些方面迟钝得令人发指,曹真是知道的。但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没道理再不懂。一个不可能的想法爬上曹真的心头。
——难道……
“你,不是喜欢子桓吗?”
“放肆!身为人臣怎能对主君有如此孟浪的想法?”
曹休将酒杯重重搁在案几上,暗红的液体从杯中浪出。
“曹子丹,别以为今天让我欠你个人情,就能凭空污蔑我!”
曹休怒然拔高音量,白皙的皮肤不知因为酒精还是生气,而被染成了粉色。
“……不是,等一下。”
他突然高涨的情绪把曹真也弄懵了。
“那建安年间的时候,曹操大人要给你娶妻,你为何每次都拒绝?”
“社稷未定,战乱不休,大丈夫首当为国效力,怎可耽于儿女情长之事?”
正义凛然,大公无私,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那为什么每次京中有姑娘送你鲜花和香囊,你总转手就给子桓?”
“我一个大男人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正好子桓和令君一样喜欢熏香,你又不是不知。”
勤俭节约,绝不浪费,是曹文烈的风格。
“那你……知道我为何处处与你作对吗?”
“不是因为你有病吗?”
曹休迷茫地看着他。
“你才有病呢!算了……”
曹真扶额,虽然他已经猜到了答案,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
“那……上次伐吴的那封上表……”
“我早说过,食人俸禄,忠人之事。我的命本就是曹操大人和陛下给的,当然应该将一切都奉献给曹魏,你就是因为没有这种觉悟,才会在江陵之战……你怎么了?”
话说到一半,曹休就看见曹真痛苦地抱住了头。
“……没什么,我现在很无语,你不要和我说话。”
整整几十年,他一直把曹休当做最大的竞争对手。追赶着曹休的背影,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人生的首要目标。结果到头来,曹休对曹丕根本就没有私情!那他这些年做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


“曹子丹!你干什么…别喝了……”
当曹真拆开第五坛葡萄酒的时候,曹休终于坐不住了,他倒不是心疼这几坛酒,虽然的确不便宜,但主要是曹真现在的状态明显很不对劲。
“……放开!你也给我喝!曹文烈,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什……唔唔唔!”
而酒醉的曹真显然已经不受控制,仗着自己蛮劲更大,灌起了身边的人。
“曹文烈,你欠我的……你欠我……”
“……”
曹休本想推开这个酒疯子,但听到这委屈的语气,加上曹真今天的确帮了他。最后叹了口气,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就当陪他这个弟弟闹一场吧。


曹真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建安十年的仲夏。
那一年,曹丕还未卷入立嗣之争。曹操大人刚刚平定河北,派曹丕前往南皮镇守,他和曹休也跟随同行。
他们在山林中乘马穿行,曹休一马当先,曹丕在后面调笑道:“文烈兄不愧是父亲说的吾家‘千里驹’啊。”
曹休不好意思地笑笑,放慢了速度,说自己好久不曾骑猎,有些兴奋过头了。
纤长的睫毛在午间的暖阳下颤动,树叶的阴影投射在高挺的鼻梁上更是突出了他的那份英俊,就连额间的汗水好似都散发着活力的味道,在一众贤俊之士中,不输分毫。
曹真的目光被他吸引,然而他却始终只看曹丕。
即使是之后,他们在河岸边席地聚饮。
山好,水好,此间美景,曹丕最好赏评诗文,自是不会放过这样的良机,诗兴大发。那些文人骚客亦然。只有他和曹休为武将出身,不会这些个风雅之事。他百无聊赖,只得饮酒,而偶尔用余光瞟到右侧的曹休,却发现对方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曹丕。他也跟自己一样,听不懂那些酸词儿的好坏,在他们眼里,再华丽的诗文也不如兵书好看。
但只要曹丕张口,曹休就会扬起嘴角,侧耳倾听,然后丝毫不会吝啬他的赞美。
他只为他喝彩。浩然天地间,曹文烈的世界,却小得好像只容得下曹子桓一人。
曹真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他从宛城逃离的那个夜晚。
“阿丕在哪里?!”
“他只有十岁!你不知道保护他吗!”
……
口中的烈酒开始泛苦,顺着喉咙似乎一直流进了心脏的最深处。
曹真想起了那时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
“文烈兄,我也只有十岁。”
……


曹真从梦里醒来,一睁开眼,对面是曹休恬静的睡颜。
曹真感到眼睛酸涩,连宿醉后的头疼都被他抛诸脑后,他只是看着曹休的脸久久不语。
就在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他喜欢的人不是曹丕。他只是借着曹丕的幌子来靠近曹休。
骑射也好,领兵也罢,他处处针对曹休,也只不过是为了让曹休能够多看他一眼,哪怕是用恨的方式。
他其实很羡慕曹丕,羡慕他总能“文烈兄文烈兄”地唤曹休;羡慕不论他提出什么请求,曹休都会无条件地答应;羡慕曹休目之所及,皆只有他。
他喜欢的,是曹休。
面前睡着了的曹休,毫无防备的样子,让本就柔和的面庞显得更加纯真,曹真意外发现对方的嘴唇居然是粉红色的,“怦、怦、怦”,他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三十年间压抑在心中的情感,此刻如同泄堤的洪水奔涌爆发而来,一发不可收拾。
曹真再也按捺不住,凑了上去,含住了饱满的双唇。
一开始,他本来也打算只是轻轻触碰,但当曹休的气息真的萦绕在鼻尖,曹真忽然便不满足于只浅尝辄止了。他将这个吻深入了下去,反复吮吸唇瓣,还试图拗开对方的牙齿,去纠缠小巧的舌头。
“唔!”
猛烈的动作终是吵醒了曹休,当他睁眼,曹真近在咫尺的脸和浓烈的酒气惊得他连反抗都忘记了。
“子丹,文烈,看孤给你们带了什么……”
房门适时被打开,曹丕提着一串葡萄高兴地走进来,在看清房中的景象后,立马眼疾手快地退出,说道:
“打扰了!你们继续!”
关门声响起,曹休这才反应过来,推开曹真,怒道:
“曹子丹!你干什么!”

TBC。
2024/06/19(水) 16:18 魏中心 PERMALINK COM(0)

COMMENT FORM

以下のフォームからコメントを投稿してください